宿舍里的人都知道朱小立被人骗到黑砖窑上,打伤了一条胳膊。
这下,朱兵的家里热闹了,来看朱小立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。杨惠琴和朱兵迎来送往的,乱哄哄了两天,杨惠琴的心里有些烦了,她忍不住对朱兵说:“你看看,收下别人的两衣服,也给人家做不起了。”
朱兵说:“这有什么办法呀,大家来看望小立,也是对咱们的关心嘛!”
杨惠琴想想也是,他便忍了。可是这天,她从车棚里回来,看见朱兵坐在沙发上看书,烟灰缸里的烟灰都满了,他也不说倒了。更让她生气的是,厨房里的炉火已经灭了,朱兵也不说帮着看一看。她看到这些,气就不打一处来,立刻冲着他说:“嗳,朱兵,你看看。小立回来了,胳膊被人打坏了。你呀,每天是啥事也不管,你说这个家,叫我咋说呀?唉,我跟上你,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!”
朱兵听到妻子说出这样刺耳的话,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书,抬手挠了挠自己并不痒的头皮说:“你这是怎么啦?一进门就要凿凿打打的。你说出这样的话,让我弟弟听见了,他心里能好受呀!”
杨惠琴说:“咋啦?我说得这些还不都是事实吗?他出去了,没有闯出个啥样子,还被人把胳膊给打坏了!”
朱兵说:“他出去闯荡,也是想闯荡出个样子来。虽然没有闯荡出个样子来,也比坐在家里好呀。只是由于他经验不足,给遇上了坏人,才弄成了那样。你也不能抓住这一点,一直在说风凉呀!”
杨惠琴的脸立马沉下来了,她说:“好!我不跟你说了。我知道,一跟你说就会是这样。他出去闯荡了,闯荡了半天,钱没挣下,还伤了自己的胳膊。像他那样,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干重活了。如果要是不能干重活儿,到时你说咋办呀?”
朱兵被杨惠琴说得无话可说了,但是他不认输,仍然接起话来说:“就是不能干重活儿,你也不能这里指桑骂槐呀!”
这句话把杨惠琴终于给激火了,她本来要去做饭了,这下饭也不做了,站在地下,冲着朱兵火冒三丈地说:“嗳,朱兵,我咋地指桑骂槐了?你给我说一说,我待你弟弟咋样?你成天家钻在供应科里,连家也不顾,把好多家里的事情,都推到我的头上。我只是多说了一句,你就跟我这样利害呀!”
朱兵看见妻子火了,话里的火药味还很浓重,他这下不敢跟她说了。他知道,自己再要跟她说,肯定会闹不愉快了。朱兵想到这里,他只好从少发上站起身来,走出了家门。
朱兵来到街上,看见天空中阴沉沉的,好像要下雨了。他在街上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,也没有个地方去,正好遇见了马明。马明看见了朱兵,就要带他去家里坐。朱兵跟着马明就来到了他家里。
走进门,朱兵看见马嫂坐在沙发上,在那里纳鞋垫子呢。马嫂看见了他们,随即从沙发上站起身来,经由朱兵往沙发上坐。朱兵和马明在沙发上坐下,马明从衣口袋里摇出自己的“绿叶”烟,让朱兵抽时,朱兵却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“五台山”烟,递给马明抽了。
他们刚打着火,朱兵就问马明说:“嗳,马师傅,也不知道你的医药费报销了没有?”
马明摇着头说:“没,还没有报销呢。牛经理一直都不给我批。”
在旁边的马嫂接过话说:“唉,小朱,你是不知道呀!你马师傅找牛经理已经好几次了,人家就是不给他签字。你说,他让我们垫上钱,现在不给报销,让人气不气呀!”
朱兵说:“那你们就慢慢地等着吧。他牛经理让你们热上钱,迟早是会给报销的。”
马明大大地吸了一口烟说:“你要说咱们公司里没有钱,鬼才信哩!小朱,你是不知道呀,咱们公司里有得是钱,你看他们那些头儿们,经常到饭店里大吃大喝的,还到歌厅里跳舞唱歌呢。那天,我追着牛经理签字了,在饭店里看到他们吃饭,你知道他们喝得是什么酒,抽得是什么烟吗?酒是茅台,烟是中华。你能说咱们公司里没有钱呀!只是他牛经理不想给我报销罢了。他今天推明天,明天推后天的。唉,我真得是没办法了。牛经理这个人,以前我对他的印象很好,可是他自从当上了经理,跟以前就不一样了。现在他是不关心职工,考虑的全都是自己,还喜欢穷折腾。你看把咱们厂子,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朱兵听见马明越说越气,他忙安慰他说:“噢,马师傅,你也不用气了。你在食堂里打扫着卫生,经常会遇到他。他今天不给你签字,明天不给签字,总有一天会给你签字的。”
马明说:“这倒是,我经常会遇到他,只是找过他几次了,他一直不给我签字,我的心里生气呀!他牛经理让底下的人过苦日子,他支跑到饭店里大吃大喝的,你说这能行嘛!”
朱兵听到这里,他不吭声了。停了一下,抬头看墙上的表时,看到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了。他回头向马嫂说:“嗳,马嫂,你别给马师傅做饭了,我想跟马师傅出去喝点酒。”
马嫂说:“哦,你们想要喝酒呀,那就别出去了,我给你们炒几个菜,就在家里喝吧。”
朱兵说:“不,还是出去喝吧。我还想跟马师傅出去坐一坐呢。”
马明赶紧摆着手说:“算了,算了,别出去了,要喝就在家里喝吧。”
朱兵立刻站起身来,拉起马明的手说:“马师傅,咱们还是出去吧。我还想跟你谈一谈。”
马明这下不推辞了,他站起身来跟着朱兵就往外走了。出门时,朱兵回过头来,又向马嫂说:“嗳,马嫂,你也别做饭了,咱们一块儿出去吃饭吧。”
马嫂说:“不不不,我可不跟着你们出去,还是你们自己出去吧。”
马明和朱兵来到街上,他们找了一家小饭店,要了一瓶高粱白酒,让服务员给炒了几个菜,两个人坐在那里对饮了起来。其实,朱兵跟马明也没有什么话可说,只是心里不痛快,想跟马明闲聊聊。
他们聊着喝着,一瓶高粱白不觉就下肚了。朱兵已经有些上头,可是他说自己没有喝多,让服务员还要给他拿酒,马明抬手给拦住了。马明看见朱兵喝得多了,他只好把他给送回了家里。
马明走后,朱兵觉着头晕难受,酒不住地往上翻,他看见妻子杨惠琴和女儿小萍都不在家里,担心自己会吐了,赶紧躺到了床上去睡觉了。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,在昏昏沉沉中,突然感到有人推他。他睁开眼睛,看见妻子站在床边,两眼发怒地看着他,用手指着他的鼻子,正在大声地骂他呢。
朱兵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,他看见妻子满脸发怒,指着他在大骂,他肚子里的酒仍然还在往上翻着。他睁起醉眼朦胧的眼睛,一股无名怒火也从心头生起,他翻身坐了起来,探手照着妻子的脸上给打了一掴。
杨惠琴被朱兵打了一巴掌,她顿时觉着脸上火辣辣的。这一巴掌不仅把她给打蒙了,也打得她失声痛哭了起来。她这下不挠朱兵了,扑上前去,照着他也打了几下。然后她返身回到里屋,拉起女儿小萍就要带着她回娘家了。
朱兵看到这种情况,他喝进肚子里的酒,立刻给醒了一半。他赶紧下地,准备要鞋穿时,鞋却是找不到了。他再回头看时,看见自己在床单子上给吐了一大滩子,把床单给弄脏了。朱兵看到那滩吐下的东西,心里也感到非常地恶心。他这下心里才明白了,原来妻子向他发火,是因这些呀!他找不到鞋,赤脚踩在地下,抬手拉住了妻子。
妻子左手拉着女儿,右手提着一个大包,正要出门了。她被朱兵拉住了,奋力来甩朱兵的手,可是朱兵就是不放开。他拉着她的手,还不住地恳求说:“惠琴,你不能走,是我错了,我对不起你,刚才我给吐了一床单子!”
杨惠琴还要往外走,可是朱兵拉着她,她走不了。她看见朱兵一直向他求情,这才慢慢地心软了。然后放下手里的包,抱着女儿放声地哭了起来。女儿看见妈妈哭了,她也跟着大声地哭了起来。母女两个人的哭声,深深地刺激着朱兵的心,他抬头看着他们,自己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这时他想到,自己是在检修中受伤的。老厂长林风当时曾答应过他,要将妻子和弟弟都给照顾了。可是弟弟和妻子进到厂里,安排的都是集体工不说,弟弟还被牛经理给开除了。他想到这里,心里非常生气。自己一直都在理解牛经理的难处,体凉他,原凉他,可是牛经理却是不关心弟弟,不体凉自己。他壮着酒劲,摇摇晃晃地出门了,向着办公大楼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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